第616章 小试(1/2)
洪浩缓缓抬头,望向剑光袭来的高空。
只见云端之上,不知何时,悬立着三道年轻身影,皆是衣袂飘飘,气质出尘。
为首一人,竟是个身着淡紫流仙裙,容貌娇俏,眉眼间带着几分骄矜之色的少女。
她手中握着一柄寒光四溢的秋水长剑,此刻剑尖还兀自吞吐着尺余长的凛冽白芒,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剑,显然出自她手。她微微蹙着秀眉,望着下方那片迅速扩散的血色湖面,似乎对自己这一剑的效果不甚满意。
少女身旁,一左一右立着两名青年男子,远远瞧去皆是飘逸出尘,气度不凡,只是神态间对那紫裙少女颇为宠爱怜惜。
左首那名身着青色劲装,背负双手的男子微微颔首,唇角带着些许淡笑,缓声道:“小师妹方才那一式,剑意先至,剑气引动天光水色,颇得天河倒悬真意,锋芒之盛,已有师尊展示此剑式时七分气象。”
右首那名身着雪白长衫,气质略显清冷的男子闻言,目光扫过下方渐趋平复却依旧残留着刺目血色的湖面,却轻轻摇了摇头。
他声音平淡,却带有洞察分毫的自信敏锐:“剑气虽利,意动却微有滞涩。剑出之时,心念与剑意未能浑融无间,对那妖物体内磅礴水元之力的牵引亦估算有误,故而剑势未尽全功,被其借水遁之法,虽损了根基,却逃了性命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,“否则,此剑之下,当有断岳分江之威,妖物形神俱灭,方不负‘天河’之名。”
那被称为小师妹的娇俏少女,听罢两位师兄点评,鼻头微皱,似有些许不服,又带着点被说中短处的懊恼。
她素手轻抬,那柄寒光潋滟的长剑发出一声清越嗡鸣,自动归入她背后剑鞘。
少女声音清脆,“哼,大师兄尽会挑我的不是。这妖物藏匿湖底多年,气息与这百里水脉隐隐相合,骤然发难,总有些碍手……下次,定不会让它再有机会遁走。”
言语间,目光再次瞥向下方那片血湖,并无半分对未能除魔卫道的遗憾,只是对自己剑式未能臻至完美而耿耿于怀。
劲装男子哈哈一笑,宠溺道:“是是是,小师妹天资卓绝,多历练几次便是。这湖中妖物盘踞多年,想来也害了不少人性命,今日重伤于你剑下,就算不死也元气大伤,短时间内必不敢作恶,也算功德一件。”
白净男子目光瞥了一眼瘫坐在岸边,抱着孩童的洪浩,瞧见他死死盯着自己几人的呆滞模样,只道是已被惊骇震撼得傻掉。随即收回目光,仿佛那只是湖边两块无关紧要的石头。
他转向少女,语气轻松道:“小师妹不必介怀,除妖卫道,本就是我辈分内之事。传闻八百里外的落鹰涧,似乎也有一只成了气候的精怪出没……”
“既然此间事了,不若我们即刻赶去,若能一并铲除,回山之后,师尊定然欢喜,说不定还会赐下‘通碧丹’,助小师妹你稳固境界。”
“当真?” 紫裙少女眼睛一亮,脸上那点小小不悦瞬间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跃跃欲试的兴奋,“那我们快去,这只大鱼怪算它命大,下次再让我遇上,定叫它身首异处。”
三人说话间,周身灵光隐现,便欲化作剑光离去。
下方那凡人呆滞的目光,怀中孩童细微的抽泣,以及湖水中刺目惊心的浓重血色,于他们而言,不过是此次除妖历练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背景,连一丝多余的涟漪都未曾在他们道心中惊起。
然而,就在那紫裙少女剑诀将起未起,淡紫裙袂随风微扬的刹那——
一声饱含愤懑不平的怒骂突兀响起:“日你妈,你几个狗日的,不问青红皂白,滥杀无辜,证个锤子道,修个锤子仙。”
云端之上的三人动作齐齐一顿,颇感意外的低头望去。
只见岸边,那个原本瘫坐在地,狼狈不堪的凡人男子,不知何时已抱着那吓傻的女童站了起来。他身上湿透的粗布衣衫紧贴着身体,还在往下滴水,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颊边,形状可谓狼狈至极。
紫裙少女小嘴微张,只疑听错,一个卑贱凡人竟敢用如此粗鄙不堪的俚语辱骂他们。
背负双手的青衣劲装男子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,但依旧保持风度,只是语气微沉,带着居高临下的疏离:“兀那凡人,我等斩妖除魔,护佑一方,此地凶险,非你等久留之处,速速离去,休要聒噪。”
那雪白长衫,气质清冷的大师兄,神识极快扫过洪浩,再次确认了他的确是毫无修为的普通男子后,只是淡漠提醒道:“小师妹,二师弟,莫要与凡人一般见识。落鹰涧那精怪,据说颇为警觉……”
他并非是涵养功夫到家,而是对洪浩的喝骂无视到了极点,和一只蝼蚁生气实无必要。
只不过那紫裙少女此刻回过味来,却不依不饶。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仙门小师妹,何曾受过这般侮辱。
当下便脸挂寒霜,冷冷道:“你方才骂的什么?敢再讲一回?”
她却不知洪浩是个听劝之人,见她如此讲话,洪浩立刻又大声骂道:“我日你妈,你个狗日的……”末了还补一句,“你便是飞升成仙,上去了也不过是端盘子伺候人家吃喝的货色。”
这一回当真是摸到了小仙女的……逆鳞。
“乡野村夫,安敢造次。” 她娇叱一声,背后长剑“嗡”地一声自动出鞘半尺,凛冽的剑意再次弥漫开来,锁定下方洪浩,“我看你是被妖物迷了心窍,找死。”
二师兄眼中也闪过一道寒芒,声音冰冷:“冥顽不灵,与妖为伍,看来也不必留了。”
讲真,洪浩体内空空如也,没有半分真元法力,但他胸中,有一口气。
“伊——呀——”
一声不似人声,却又好似蕴含了无数人声,糅合了市井喧嚣、红尘百态、悲欢离合、乃至天地呼吸的长啸,自洪浩胸腔中猛然迸发,冲天而起。
这啸声,初时高亢激越,如市井泼皮被逼到绝境的豁命嘶吼,充满了最原始的不甘与愤怒;旋即转为苍凉悲怆,如历经沧桑的老者对世道不公的痛心疾首;又似有稚童啼哭、妇人叹息、壮士怒吼、老者低吟……无数人间的声响,竟在这一个简单的音节中层层叠叠,交织共鸣。
啸声如无形巨锤,狠狠砸在云端三人的心神之上。
紫裙少女娇躯剧震,体内流畅运转的灵力竟为之一滞,背后那出鞘半尺的长剑“铮”地一声低鸣,光华迅疾黯淡不见。
她脸上那混合着怒意与杀机的骄矜神色瞬间凝固,随即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惊骇取代,体内气血翻涌,差点控制不住身形。
青衣劲装的二师兄与雪白长衫的大师兄亦是脸色骤变。他们修为更高,感受也更为清晰。
那啸声之中,并无半分真元法力的波动,却蕴含着一股难以言表,直指本心的沛然之力。
这力量不属五行,不归阴阳,不依神通,不靠法宝,却让他们坚固的道心,竟在瞬间产生了一丝细微却清晰的涟漪与……悸动。
仿佛这啸声,触动了某种他们早已遗忘,或者刻意摒弃的,属于人的最本真的东西。
更令他们惊骇的,是下方那个凡人男子身上发生的变化。
就在那一声长啸冲霄而起的刹那——
洪浩的身体,剧烈地颤抖起来。
非是因恐惧或寒冷,而是像有某种难以名状的力量,正从他身体最深处,从每一寸血肉,每一根骨骼,每一个毛孔中,轰然爆发。
赤、橙、黄、绿、青、蓝、紫……七彩光芒,毫无征兆地自他体内迸射而出,交替闪耀,明灭不定。
那光芒并非真元灵光,亦非法相宝辉,倒更像是最纯粹的生命本源,最炽烈的情感火焰,最驳杂的红尘气息,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挤压、熔炼、喷薄而出。
光芒之中,洪浩的面容时而模糊,时而清晰,身形时而膨胀,时而收缩,只如同有无数个他在急速闪现、重叠、交融。
是那个在街边吆喝,为三文钱与人争得面红耳赤的市井小贩;是那个背负着沉重过往,在命运洪流中挣扎的失意者;是那个在寂静深夜仰望星空,思索大道为何物的求索者;是那个此刻胸膛被怒火与悲愤填满,对着不公发出怒吼的凡人。
种种形象,万千心念,爱恨情仇,生老病死,执着放下,喜怒哀乐……一切属于他这个个体,也属于人这个族群的烙印与感悟,都在这一刻,被那一声长啸点燃,在他体内疯狂地冲撞,沸腾,燃烧。
七彩光芒越来越盛,越来越快,最后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成一个色彩流转不定的光茧,强烈的光芒甚至刺得云端三人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。
以神识探去,却只觉得那光团之中混乱驳杂,却又隐隐与脚下大地,与远处城池,与天地间某种浩渺而难以捉摸的“势”相连,让他们心生忌惮,不敢轻举妄动。
这诡异而震撼的景象,持续了约莫三五个呼吸。
骤然间,所有光芒向内一敛,如同百川归海,万籁俱寂。
湖边,洪浩依旧站在那里,依旧抱着田婉儿,依旧浑身湿透,衣衫褴褛,头发凌乱。
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异象,那七彩流转变幻的光芒,仿佛都只是一场幻觉。
他身上的气息,也依旧是那般平凡。
不,并非简单的平凡。若说之前的他,是一个修为尽失,气息微弱的普通凡人。那么此刻的他,就像是五岳归来不看山的普通凡人。
他站在这里,就仿佛本就该站在这里,是这湖边景色,是这烟火人间,自然而然的一部分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,没有撼人心魄的威压。
只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真实。
好像他本身就是道在这红尘中最朴素无华的显化。
他缓缓抬起头,再次望向空中那三位神色惊疑不定,如临大敌的修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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